《閒情賦》陶淵明的愛情告白

   大家所熟知的陶淵明，寫的《五柳先生傳》、「採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...」等詩句，被高、國中學生熟習背誦，然而今天偶然讀到他所寫的《閒情賦》，雖然主題標為閒情，卻看到陶先生注入的深情，實在一點也不悠閒阿。
   國中時上課上到《五柳先生傳》，旁邊的男生突然有天恨恨的跟我說：「當陶淵明的妻小小還真可憐，為了他所謂的清高，也要一併跟著挨餓受寒......。」當下，被聯考壓的喘不過氣的我，突然間也有點點小覺醒，之後也試著用比較「正常的角度」去看這些所謂「偉大的文人」寫的感情，在現實生活中，或搬到現代來，是怎麼樣的面貌。畢竟有些道理，是古今皆有的。

閑情賦  陶淵明

序

初，張衡作《定情賦》，蔡邕作《靜情賦》，檢逸辭而宗澹泊，始則蕩以思慮，而終歸閒正。將以抑流宕之邪心，諒有助于諷諫。綴文之士，奕代繼作；因并触類，廣其辭義。余園閭多暇，复染翰為之；雖文妙不足，庶不謬作者之意乎。

試譯：
之前，張衡寫了《定情賦》，蔡邕寫了《靜情賦》，裡面的文句內容飄逸而且淡薄情志，被歸為閒情雅緻的作品，是為了抑制那些風流閒話的風氣，有助於匡正社會風氣。後來此類的文士們，，一代接著一代的這樣書寫文章，從此類作品中，發散文意，廣發辭義。我閒著也是閒著，也嘗試來寫這類的文章，文章寫的不好，希望不會離文章作者本意太遠．．．。

這段序看來就很虛無，文後還故裝客氣一番，說自己寫的不好，也許在當代是文人虛應客套的必備社會禮儀，這邊我們就不細看，直接跳到最核心的所在，陶淵明的細膩感情告白。

正文

夫何瑰逸之令姿，獨曠世以秀群。表傾城之艷色，期有德於傳聞。

佩鳴玉以比潔，齊幽蘭以爭芬。淡柔情於俗內，負雅誌於高雲。

悲晨曦之易夕，感人生之長勤；同一盡於百年，何歡寡而愁殷！

褰朱幃而正坐，泛清瑟以自欣。送纖指之余好，攮皓袖之繽紛。

瞬美目以流眄，含言笑而不分。曲調將半，景落西軒。

悲商叩林，白雲依山。仰睇天路，俯促鳴弦。神儀嫵媚，舉止詳妍。

激清音以感余，願接膝以交言。欲自往以結誓，懼冒禮之為愆；

待鳳鳥以致辭，恐他人之我先。意惶惑而靡寧，魂須臾而九遷﹕

願在衣而為領，承華首之余芳；悲羅襟之宵離，怨秋夜之未央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你衣裳你的衣領，在旁承接妳身上的芳香，但好討厭夜晚就要來臨，因為妳的衣服就要在時候褪去，我只能埋怨秋夜的怎麼這麼漫長！

願在裳而為帶，束窈窕之纖身；嗟溫涼之異氣，或脫故而服新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妳衣裳的衣帶，幫妳將苗條的腰身束起（想想是多麼親密的距離，願為情人的美好姿態而貢獻一份心力，一方面又向大家宣告，他的情人是個大正妹，有著纖纖細腰）我只能埋怨天氣溫差大，佳人也得要脫掉舊衣換上新衣。

願在髮而為澤，刷玄鬢於頹肩；悲佳人之屢沐，從白水而枯煎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秀髮上的妳使用的髮油芳香幕絲，好讓妳刷在烏黑的秀髮上，讓我處在妳的纖肩上，但喜歡乾淨的佳人總喜歡洗澡，我得要在滾燙的熱水中備受煎熬。

願在眉而為黛，隨瞻視以閒揚；悲脂粉之尚鮮，或取毀於華妝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妳秀眉上的黛妝(眉粉)，隨著妳的眼看見妳想要看的方向，但可惜，脂粉只有一開始畫上去的時候完美，過了不久就要被卸妝，歸於平淡了。

願在莞而為席，安弱體於三秋；悲文茵之代御，方經年而見求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妳座下的莞席，讓身體不好的妳能舒服地度過秋天，可惜冬天一到就要被收起來，要見到佳人只能再苦苦等待一年。

願在絲而為履，附素足以周旋；悲行止之有節，空委棄於床前！

試譯：我願意成為妳鞋上的絲帶，在纖纖玉足上到處走透透，但是可惜的是，這種陪伴也有限度，到了晚上就要被丟棄在床前了。

願在晝而為影，常依形而西東；悲高樹之多蔭，慨有時而不同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太陽下妳的影子，走到東我就跟到東走到西我就陪到西，可惜的是周遭有許多高大樹蔭，有這樣的時光，卻不能長伴左右。

願在夜而為燭，照玉容於兩楹；悲扶桑之舒光，奄滅景而藏明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夜裡的燭光，在屋內照耀妳美貌的嬌容 ，但是像這樣的細微的燭光，到了大白天只能被熄滅，隱藏於光明之中。

願在竹而為扇，含淒飆於柔握；悲白露之晨零，顧襟袖以緬邈！

試譯：我願成為竹編織成的扇子，讓妳握在纖纖細手中搖曳生風，但可惜夏天的時光就像早晨時的露水一樣短暫，這時只能遠遠看著佳人的衣袖而懷念以往時光。（是說扇子不用的時候，會被收在袖口，所以要懷念那段在袖口的時光嗎？）

願在木而為桐，作膝上之鳴琴；悲樂極而哀來，終推我而輟音！

試譯：若是可以選擇成為一棵樹，我願意成為一棵梧桐樹，這樣可以被用來做成一把名琴，被佳人放在膝上彈奏美妙的音樂，但是音樂總是悲傷地無法彈奏下去，終究會把我推開，停止彈下去......。

考所願而必違，徒契契以苦心。擁勞情而罔訴，步容與於南林。

棲木蘭之遺露，翳青松之余陰。儻行行之有覿，交欣懼於中襟；

竟寂寞而無見，獨悁想以空尋。斂輕裾以複路，瞻夕陽而流嘆。

步徙倚以忘趣，色慘慘而就寒。葉燮燮以去條，氣淒淒而就寒，

日負影以偕沒，月媚景於雲端。鳥淒聲以孤歸，獸索偶而不還。

悼當年之晚暮，恨茲歲之欲殫。思宵夢以從之，神飄飄而不安；

若憑舟之失棹，譬緣崖而無攀。於時畢昴盈軒，北風淒淒，

炯炯不寐，眾念徘徊。起攝帶以侍晨，繁霜粲於素階。

雞斂翅而未鳴，笛流遠以清哀；始妙密以閒和，終寥亮而藏摧。

意夫人之在茲，托行雲以送懷；行雲逝而無語，時奄冉而就過。

徒勤思而自悲，終阻山而滯河。迎清風以怯累，寄弱誌於歸波。

尤《蔓草》之為會，誦《召南》之余歌。坦萬慮以存誠，憩遙情於八遐。

   試譯了《閒情賦》中最精采的十句對仗句子，沒想到平時正襟危坐的陶淵明，也會寫出這樣情痴的文章。他想成為情人的衣裳→衣帶、髮膏→眉粉、席座、鞋帶、影子→燭光、竹扇、梧桐琴。
   他每每想到浪漫陪伴的情節，卻又多愁善感的想到，成為這類物品也有分開的時候。是集浪漫情懷以及悲觀主義於一賦。──想陪伴情人左右，但總被時光、突來的外敵、必來的四時序景打擾，說明了陶淵明的愛情觀是總被打擾，不敵現實。

How about you ?
你呢？你的愛情觀是什麼？如果可以選擇成為情人的身邊的物品，你又想要成為什麼？這樣的物品可以為你帶來什麼樣不同的視野？這樣想來，陶淵明突發奇想的詩賦主題，也許能成為一道創意好題目，反應個人的愛情觀。

  至少張愛玲會是這樣說：

      「你這人呀！我恨不得把你包包起，像個香袋兒，祕密的針線把你縫縫好，放在衣箱裡藏藏好！」 （她從海上來）

  不願祝福胡蘭成與小周的張愛玲，對於愛情是主動霸絕的。在愛情中的適應者，絕非她，而一定要是對方。從作品文中窺探古今作家詩人情感動向，一向都是這麼有趣。